当第一缕阳光尚未穿透云层，一场意外的雪悄然降临。雪花轻盈而细腻，如同天空中飘洒的羽毛，给这早春的清晨披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。窗户外细微的簌簌声将我从梦中唤醒，推窗望去，天地正被一片温柔的银白笼罩。这正是乙巳年春，甘谷的群山在晨光中披上了素纱。

香台山的轮廓在雪雾中若隐若现，平日里赭红的山岩此刻覆着薄雪，恍若佛陀披上了白袈裟。山腰的古柏枝丫间堆着蓬松的雪团，时有山雀扑棱棱掠过。抖落的雪粉在晨光里碎成星子，山脚下的安远镇正渐渐苏醒，青瓦屋檐挂的冰凌折射着微蓝的天光。卖早餐的摊主早已扫开路边的积雪，氤氲的炊烟裹着油饼的焦香，在雪雾中袅袅升腾。

散渡河的冰面尚未完全解冻，雪落在冰裂纹上像给素绢绣上了银丝暗纹。河畔的田地里，农人踩着咯吱作响的新雪查看土情，弯腰捧起一怀雪时，黝黑的掌纹里盛着的仿佛不是冰雪，而是即将破土的春芽。

这场雪下得也颇有分寸，不过晌午便收敛了锋芒。阳光穿透云层时，屋脊的积雪便开始化作涓涓细流，顺着瓦当滴成晶莹的帘幕，积雪消融处，泥土正在泛起温润的深褐。孩童在巷口堆起憨态可掬的雪人，那胡萝卜鼻子还沾着菜市场的泥土香。

傍晚，我踩着湿润的石板往宿舍走去，香台山的积雪已退去大半，露出底下隐隐的苍青。山寺晚钟混着融雪的泠泠声，在渐暖的春风里悠悠荡开。不知从哪里传来铲雪声，铁锹与地面相碰的脆响，分明是春天叩门的节奏。

这场雪像一位从容的丹青圣手，以霜毫蘸取月色，在梯田的褶皱间勾勒银边，用雪水调和朱砂，点染出山寺墙头的几萼早梅。他知道自己的停留不过是季节更迭的一个逗点，却依然执着将冬的留白与春的萌动揉合成画卷。当最后一片残雪消融在校园里柳树新抽的嫩芽间时，散渡河的歌谣里便多了几分欢快的调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