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366年,我于巧手中诞生。匠人们以墙为纸,以笔为我构形,以色为我塑魂。自我诞生以后,历经魏、晋、南北朝,隋、唐、宋、元等各朝代的建造,我所拥有的数量与形态也随着千余年时间的流逝而愈加丰富。
但身处沙漠之中,历史变迁、风蚀和沙尘使我容颜不再,起甲、空鼓、变色、酥碱、脱落使我身体受伤。我有过熠熠生辉的日子,但我仅为洞窟中的壁画,终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,埋没于历史长河是我的宿命吧……
1963年夏天,一个瘦弱的年轻女孩闯入了我的生活。我冷眼旁观,我想她会与他人一样,受不住这恶劣的环境几日后便会逃离此处。但,事实证明我过早地下了错误的结论。
那年她25岁,我想不通,在花般的年龄为什么要来到风沙肆虐的地方来修复我?“你没有想过回去吗?你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,父母不担心吗?”
“会担心,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做吧,倘若人人都贪图安逸,等有朝一日想起修复你时,怕早已来不及了吧?”这是她的回答。
我千年容颜历经沧桑,想要恢复当初的模样可谓是难如登天。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上色问题。她粉碎了采自山间的矿石,细细研磨,而后漂洗,制出纯天然的石色,这耗费力气但却不是最难的,最难的在于复色。我诞生之初,为我塑魂的匠人们将石色进行烧制,配色,每一种涂在我身上的颜色都是独一无二很难复制的。这些来自大自然的颜色会随着温度的变化而幻化出不同的颜色,向人们展现着我的神秘与变幻莫测。我静静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配色,一次又一次地失败,我看到了她的坚持,看到了她的悲观,看到了她的执拗,最终在她的脸上我看到了喜悦,她成功了!
女孩说她叫樊锦诗,在她与三位导师修复我的日子里,我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,他们的身形与千年前的匠人慢慢重合。2011年她历时40年主持编写的《敦煌石窟全集》第一卷面世了,我再一次被世人高度关注。2019年,她被评为感动中国年度人物。其实,与我伴随的几十年里,最先感动的是我啊!
61年时光如水,当年的小姑娘已步入花甲,她还在敦煌,她的根系早已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,她已经成为这里的一分子,人们把她称为“敦煌的女儿”,沙漠炎热的天气、干燥的气候、无尽的沙丘早已经成为她的朋友。她似乎老了,又似乎正值青春,她还是她,修复壁画时依然丝丝入扣,撰写科研著作依然研精毕智,她守住了前辈的火,开辟了明天的路,一腔爱,一洞画,她心归处,是敦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