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事的那几天一直下着雨，当天他正驾车往村子里赶。车子走在崎岖的山路上，突然听见一声巨响，眼前的山坡坍塌下来，向汽车猛冲过来。“完了！”他大喊一声。车子被泥沙裹挟着向公路边漂移……

雁既生，心向南

年少时，他不知有多少次对这封闭落后的环境感到痛心。记忆中，村庄带给他的，永远只是漫天的黄土，他从未感受到一点快乐，有的只是贫穷。

他也无法忘记，当时考入县重点高中时父母高兴的样子，他们久经风霜的脸庞上笑容如此灿烂。入学第一天，同学们就嘲笑他黝黑的皮肤、奇怪的口音与孤僻的性格。每次交学费，他都是最后一个。当父母颤颤巍巍地把一叠钱交给他时，他有一种负罪感。他决定逃离，逃离给他带来痛苦的小山村，去大城市发展。

高考后的那个下午，惠风和畅，空气中充满了快乐的因子，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期。他的成绩，足以让他考上一所学费少又非常好的大学。他终于如愿以偿，成为那个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人。

雁既达，孰若归

来到大城市，夜晚闪耀的霓虹灯让他睁不开眼睛，一座又一座的立交桥更使他无所适从。他决定努力让自己去适应大城市的生活，让自己这样的小水滴能够融入城市的汪洋大海。在大学，每次班级活动，他总是第一个报名，他不放过任何提升自我的机会。毕业后，他被一家公司选中。一切本已顺风顺水，定居、结婚、生子，他的生活在数十年中从未变过。父亲的去世，让他又回到那座山村中。人们见了他，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，好似看一个外星球来的稀奇物种。村里和他离开前改变不大。

“如果一切像现在这样下去，那么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究竟有何意义？” 他在回程的列车上边看手机边思考着。突然，他的目光在某一个新闻上久久未能挪开，那是一则关于“脱贫攻坚”的报道，他眼前突然一亮，如同在大海中漫无目的航行的轮船看到了灯塔。他想去试一试，这是一次历练，更是一个机会。他终于明白，为什么这几十年的生活一直十分单调、乏味。瞬间，他心中空虚的那部分，已然被光明和憧憬填满。

雁既归，报春来

他放弃了稳定且高薪的工作，成了一名村支部书记。他的妻子与儿女都苦苦劝他留下，但他知道，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。来到山村，他与同事一起，帮村民修路、改水，刚开始，村民不太适应，过了一段时间，他们争先恐后地向他问这问那。他挑选了几位年轻力壮的村民，带领他们在那荒芜的地方播上希望的种子。

经过好几年，他栽培的树苗渐渐长大，他脸上的笑容，纯真如同十几岁的少年。这个封闭的山村，也渐渐开始复苏起来。他大力推销农产品，并通过互联网把它们卖向外地。渐渐地，村民的钱包鼓了起来，穿着打扮也洋气了起来。虽然过得很辛苦，远不如大城市轻松，但他从未抱怨过。他也因此受到村民的爱戴，成为一名尽职尽责的好书记。

在一次外出谈业务回来的途中，他不幸遭遇山洪和泥石流，连人带车跌入山崖，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座生他养他的村庄。他去世后，人们脸上挂满了泪花，排队悼念他。那一年，中国实现全面脱贫。

后来，人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，发现了一本日记，扉页上用精致的字迹写着：“落叶归根，归雁返乡。”